1952年夏，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毕业分配学习之后，我作为金大的最后一届毕业生，服从国家分配，首途北上东北，走上了工作岗位。当年校园生活犹历历在目，每当行经当年的宿舍，现在的外文系的楼群，常常感到一种由衷的亲切之情。
原金陵大学是过去一所比较著名的私立大学，由于是教会所办，外籍教职员较多，因此学校特别重视学生的外文能力，入学考试和学期考试时，英文考卷常常是装订成册，这就要求学生有较熟练的外文阅读能力，才有可能按时完卷。因此学生入学时即要求有较高的英语水平，否则是难以被录取的。入学后，主要的教材都是外文的，很少有中文本，实验报告都要求用外文书写，老师讲课的黑板书写也常是外文的，笔记也自然是用英文。在当时情况下，要么不读书，要读的书也几乎都是外文的。一些同学平时交谈常常是中夹英，而外文系的同学，则多见面就用英文交谈，学生自订的报纸常常喜欢订一份英文版的。在当时的教会学校固是一种特殊现象，但这却使金大的学生有一个良好的外语环境，对学生外语的读、写、听、说的四会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实际上，金大只有大一英语是必修的，外语训练主要不是依靠外语课堂教学，而是经常性的结合专业课程和日常生活的外语环境形成的。大学教学不应单纯依靠课堂灌输而应重在课外的要求和环境，这应该是一种应当遵循的教学规律。
重视实践是金大的另一特点，学生做实验，总是每人一套仪器设备。从现在的水平来看，当年的实验的条件，特别是仪器方面远不如今日，但是实验室却是非常整洁，学生也知道爱护仪器（遇有损坏仪器，是有严格的赔偿制度的）。也许是学生人数较少，教师对学生非常熟悉，学生如有兴趣，可以随时进入实验室。记得，我在做光学实验时，由于自己感到分光计调节没有掌握好，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的下午，我一个人在密闭的光学实验室中，搞了一个下午，满身大汗，终于掌握了调节技术。现在这台分光计还在物理系，每看到这台仪器时，我就不由得想起当年在暗室中工作的情景。学生做毕业论文时，常常是自己组装设备，自己找技工协助解决零件加工等问题。总之，学生在实验室里工作，完全可以独立地进行，并没有教师伴随在旁。这种风气，无疑地对学生习惯于动手和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的独立工作能力的培养有极大好处。加上，在高年级时，一些课程就在实验室中进行，实验室周围全是黑板，上课时，实验桌就是课桌。有时中午，几个学生就是在实验室中度过的，实验室对学生来说就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样。学生对实验室的设备也很当心，从未听说有设备丢失的事件。高年级的学生有的由于经济上的困难，系主任关心学生有时也安排这些学生担任一点实验室的教学辅助工作。当时，物理系没有实验员，实验准备工作都是由助教来做的，指导实验也是助教（有的实验是由讲师或教授）担任，忙不过来，高年级学生就当助教的助手，协助准备实验和批改评价实验报告，系里给予一点点报酬。这些学生工作也很认真，而且很愉快。总的说来，大学生在系里就像是系里的一个成员一样，对系里情况非常熟悉，师生关系也很密切。
金大实行学分制。理科学生的数理化基础课是不分系开设的，只有高年级的专业课才是按系开的，而且跨系选课很方便，常常有物理系学生选数学系的数学或化学系的化学，不同编号但类型相同的课有不同的学分，有的课要求高，学分难得；有的课却要求低些，学分容易得。学生可以按其兴趣、基础选修不同的课，但选什么课是要经系主任批准的，学生要接受系主任指导（当时学生人数少，系主任有可能逐个指导学生选课）。这样，由于选课比较自由，同一系的同班同学所学的课程很不一样。这很有利于因材施教，学生可以按其特长发展。
金大的校园生活也很丰富多彩，当时的主校园在现在的北大楼附近一带。北大楼前的草坪非常好，真是一个绿草如茵的幽雅的环境，课间校园广播一些优美的古典音乐，学生三两散坐其间，悠然自得。学生有许多社团，有音乐、体育、技术等多种内容，当时理科学生喜好无线电，于是自己组织无线电协会，交缴一定的会费，用于购置一些器材；电机系的学生常主其事，在宿舍里自己装修收音机，自己开讲座，普及科技知识；爱好体育的参加球队，各球队常常举行比赛；爱好音乐的参加合唱队等等。学生自己办了一个图书室自己管理，老师也支持，凑了一些书。种种活动都是学生自己办，经费也是自筹，好像从来没有向学校或系里要过钱，也无需教师帮助，一切事都自己办起来了。当时，有些学生经济困难，高年级时就到中学兼课，而兼课的工作或做家庭教师的工作都是同学之间相互介绍的，常常是一下了课，立即骑上自行车直奔中学去讲课，并不感到有特别的负担。总之，学生已形成一种观念，自己的困难自己解决，或者同学之间相互帮助解决，从没有想要学校来解决个人的困难。这无疑地对独立生活的能力培养有极大的好处。当时，住校学生的宿舍是自由组合，高年级住得宽敞些；低年级住地下室或阁楼，同室的人也多些。由于常常是不同系的学生住在一室内，在学业上有许多可以互相帮助的。新中国成立初期，全校的党员很少，有一部分是学生党员，但是学校里许多大事都由很少的几位党员办了。团员也不多，但是团的工作很得力，一个团员能带动好几个青年，很有效地发挥了组织作用。因此，当时基本上是学生自己管理自己，一切都井井有条。正是这种丰富多彩而又强调独立生活和独立工作的环境，使得一批青年在走上工作岗位后表现出较强的独立工作能力。
（文/冯致光，原载于《高教研究与探索》1987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