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不尽三十载师生情——怀念吴翠芬老师

发布者:系统管理员发布时间:2014-06-30浏览次数:1113


不知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主导着,3月下旬的一个清晨,我和朋友一起漫步在紫金山绿道时,突然想起了我的大学老师吴翠芬教授。我对朋友说:好几年没去看老师了,等忙完这一段一定要去看看她,也应该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

4月8日下午打开自己的博客,在一篇回忆母校生活、提及吴老师的博文上,赫然看到了一则令我无法置信的留言:南大文学院吴翠芬教授今日火化。留言是上午10时多发的。天旋地转的我,一再用眼镜布擦拭眼镜,一字一字看了几遍仍怀疑是自己眼花所致。我连忙给在南大工作的同学发去短信询问。未几,同学打来电话,说吴老师是4月4日去世的,讣告张贴之时正是清明期间,他回老家去了,等他得知消息时已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噩耗得到证实,我沉浸在难言的悲痛之中,我没有想到,不但想去看望老师的愿望未能得到实现,连老师的最后一面我都没能见到!与老师相处的一幕一幕迅即在脑中闪回,从与老师相识算起,一瞬间,时间已走过了整整30年!

1983年的初秋,我成为betway必威西中文系的一名新生。我们这一届分为两个班,课程相同,但多不是同一个老师讲授。课表发下来,见到我们甲班“古代文学作品选”的任课教师是吴翠芬副教授,乙班的同学非常羡慕,因为他们班这门课的任课教师是名讲师,初进大学的学生很在乎教师的职称呢!第一堂课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铃声响后,走进一位剪着短发、笑容可掬、五十开外的女老师。吴老师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用她那略带安徽口音的普通话说:“今天我们不讲课,请同学们做一个练习,以便我掌握大家的学习情况,有针对性地进行教学。”说完,吴老师就给我们发卷子。卷子上只有一个题目,是写一篇唐朝诗人张籍《野老歌》的赏析文字。在中学,我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题目,于是,试着从思想内容和艺术手法两方面作了一点浅显的分析,心想这样的中学生般的答卷,一定是难入大学教授的法眼的。

没有想到,在第二堂课上,吴老师第一个表扬的就是我的文字;更没有想到,我从此会在吴老师的引领下,走上学习中国古典文学的道路。

因为第一次测试给吴老师留下的好印象,她对我的学习非常关注。课间休息时,她好几次对我说要读一些古代经典原著,比如《论语》、《孟子》、《诗经》、《楚辞》等。每一篇古文讲授结束时,吴老师都会给同学们开出课外阅读书目。也许正是吴老师的这种言传身教,使我在被遴选为南大首批“富有创造力的学生”需要选择专业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国古代文学,而吴老师就成了我的导师。

为本科生配导师,在当时的高校是个创举。吴老师是尽心的,她不仅为我开出比课堂里更详尽的书目,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和我谈谈,询问学习情况,传授学习方法。印象最深的是,她经常教导我要抓紧时间利用好图书馆,不要满足于课程考试得优;读书一定要读A类书,不能良莠不分、浪费时间;不要急于发表论文,好好读古代文学原著,打牢学术研究根基。这些教导,对我养成切实扎实的学风起了至关重要的引路作用。

大学二年级时,我向系里提出本科提前一年毕业的申请,终获学校批准,但条件是必修课成绩必须都在良好以上。吴老师十分支持我提前毕业,并提出了毕业后继续攻读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以后再攻读博士研究生的殷切期望。我那时候要同时听两个年级的课,学业十分紧张。吴老师的爱人王立兴教授给三年级讲授明清文学史,怕我学习负担太重,吴老师主动对我说:“老王说了,他的课你可以不去听,参加考试就行。”我深深为老师的关爱而感动,但也努力争取去听王老师的课,尽量不缺课。所幸的是,我没有辜负两位老师的期望,最终以20多门必修课全优的成绩提前毕业,并被推荐为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师从文史学家王气中先生研修古代散文。

大学三年级时有两件事,尤能体现吴老师对我的倾心提携。因为要提前毕业,所以三年级就得写学士论文。我选择了被鲁迅先生赞誉过的晚唐小品文作为研究对象。一开始,吴老师就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让我不要简单当成毕业论文写,要作为一次学术研究来对待,了解并熟悉搜集资料、形成观点、修改提高的全过程。当我写成一万多字的初稿时,吴老师又指出观点虽然能站住脚,但材料不够丰满,有空浮之气,让我重读《皮子文薮》、《笠泽丛书》和《谗书》,从作家作品中去寻找材料、支撑观点。当再一次修改成稿时,吴老师又逐字逐句进行审改。可以说,这篇论文浸透了吴老师的心血,为我今后写作硕士论文、研究五代散文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另一件事是,出版社向吴老师约一篇《桃花扇·骂筵》的赏析文字。当时,吴老师已是写赏析文字的名家,她对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赏析收入《唐诗鉴赏辞典》。“在月的照耀下,江水、沙滩、天空、原野、枫树、花林、飞霜、白去、扁舟、高楼、镜台、砧石、长飞的鸿雁、潜跃的鱼龙,不眠的思妇以及漂泊的游子,组成了完整的诗歌形象,展现出一幅充满人生哲理与生活情趣的画卷。这幅画卷在色调上是以淡寓浓,虽用水墨勾勒点染,但墨分五彩,从黑白相辅、虚实相生中显出绚烂多彩的艺术效果,宛如一幅淡雅的中国水墨画,体现出春江花月夜清幽的意境美。”吴老师这唯美的文字,不知倾倒了多少读者!我在一篇文章中说过:“一篇《春江花月夜》自是孤篇横绝,吴老师的精美赏析也是丝丝入扣,字字珠玑。”写一篇赏析文字,对老师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但为了让我经受锻炼,老师让我来写这篇文章。我浅薄的学力何能胜任呢!最后,又是老师一字一句增删润色,才成就了一篇比较像样的文字,而我也在这一过程中初识了赏析文字的路径方法。

读研究生期间,吴老师对我的关心一如既往,我也经常向她请教和求助。那时,我在中国自修大学南京分校担任“古代文学作品”课程的讲授任务,为了提高学员们的文学欣赏水平,我请吴老师作一个讲座,老师欣然应允。那天晚间她一气讲了两个小时,学员们为她的大家风采深深折服。那次讲座,吴老师未收学校一分报酬,说是对我这个学生的支持,让我感怀不尽。在写作硕士论文时,气中师对我说:你大学时候是吴翠芬指导的,五代散文正好又在晚唐小品文之后,在文学发展的脉络上必有相承之处,你可以把稿子先给她看看。答辩时,气中师还请吴老师做了答辩委员会成员。可以说,是吴老师带领我完成了走上古代文学学习道路、取得文学硕士学位的全过程,她是我名至实归的学术导师。

从学校毕业后,我到部队工作了18年,但和吴老师一直有书信往来,她一直以我未能攻读博士学位、未能从事教学研究工作为憾。为慰师心,每当出版散文集,我都会寄给吴老师,她则总会回一个电话,对我勤加勉励,同时指出“风格尚不明显,还要继续努力”。2001年12月24日,吴老师、王老师在收到我第三本散文集后给我来信说:“惠赠的三部散文均收悉,谢谢。多年来你在繁忙工作之余尚能如此勤奋,笔耕不辍,不断取得成果,实属不易。学无止境,文也无止境,我希望你在散文的天地里能飞得更高些,多写出一些富有历史文化底蕴,更发人深思、耐人咀嚼寻味的好作品来。”吴老师是深深了解学生的,她知道我尚没有完全尽心,写作上仍有浮躁之气,所以希望我滤尽杂念,用心作文,不断开拓眼界心胸和为文境界。

2007年,我被批准转业到地方工作。吴老师得知后打来一个电话,希望我能够到高校或研究机构工作,继续从事教学研究,老师是一直没有放下对我学术上的期望啊!尽管我一再解释按照现行安置政策和我的职级已无法选择到高校工作,老师仍是苦口婆心地在电话中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她对我的期待到了何等执着的地步!

上学时,我曾多次去过老师家,每次吴老师都是热情接待,从不怪我们年少唐突。记得有一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和同学一起去南秀村向吴老师讨教。吴老师从冰箱拿出西瓜对我们说:天热,快先把冰镇西瓜吃了!这情景仿佛就是昨晚。离开南大之后,我也去过几次吴老师家。最近的一次大概也是七八年前了,那次是因吴老师骨折,我到家中去探望,之后便没有再见过老师。那天,老师对我说的仍然都是学术研究、散文写作,我深为辜负了老师几十载的关怀而羞愧。前几年在校园散步时,也看到橱窗展出着老师笔力刚健的书法,总以为老师别来无恙、依然硬朗,总以为时日尚长、重见有时,哪知道那一次竟是我与老师的最后一面呢?!深深愧疚的我不断自责,这几年里,我为什么没有能够抽出点时间去看看老师,没有向同学多打听打听她的情况呢!哪怕每年看望一次,今天都能稍减心头长存的遗憾啊!

2001年老师来信的最后是这样写的:“新年将届,寄上一张母校纪念卡,留作流金岁月的纪念。”这张卡片我一直保存着,如今更成为无比珍贵的纪念了。大学时代是人一生的流金岁月,与吴老师相处的这30年,也是我一生的流金岁月啊!30年,多少斗转星移;30年,多少沧海桑田;30年,多少物是人非!而从不更改的,是我和吴老师之间深厚的师生情谊!这诉不尽的三十载的情谊啊,会永远激发我对老师深切的怀念,更会永远成为我未来人生路上的珍贵行囊。

    (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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