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境界
――访著名画家谭勇教授
谭勇今年83岁了，但他作画、教学、办画展，精力充满得像个年轻人，他说：“人生八十不算老。”
初冬，我坐在谭勇教授的家里，一个被他戏称为“宁海陋室”的地方。房间的陈设出人意料地简单，最醒目的是一张极大的画案。窗外，可以看见一小片园地，种着芭蕉和月季。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屋里，气韵生动而明朗。
尽管已是作品饮誉海内外的著名画家，谭勇却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人。与他相处，你会觉得温暖和舒服。他健谈，也幽默，言语中透出老年人特有的智慧和豁达。在他的叙述中，许多远去的日子变得清晰、切近。
1918年，谭勇出生在广东四会的高敦寨。童年生活，贫穷然而快乐。他常常和小伙伴在田野玩耍，惊奇于一草一木的美丽。他喜欢观察民间匠人的工作，看到糖人、首饰之类的玩意儿在工匠的一敲一吹中逐渐成形，他总感觉有说不出的奇妙。
在祖父开的小百货店里，谭勇迷上了“洋画片”。他把画片都收集起来，还找来纸和笔照着画。在一笔一划的游戏中，谭勇幼小的心灵萌发了对美术的兴趣。
上学了，从小学到中学，谭勇的图画成绩一直很优秀，他的美术天赋也在此时充分显露出来。在广州培桂中学，谭勇成了“培桂画苑”的骨干；同时，他加入了岭南画派画家黄少强创办的“民间画会”。课余，谭勇勤奋习画，以身边贫苦百姓的生活为题材，创作了大量作品。19岁时，谭勇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对于当时正在读高三的谭勇来说，举办个人画展，不只是一份自信，更是一种宣言。正如谭勇后来所说：“我从那时起，已经下定决心。画画是我一生的理想。”
1938年夏天，谭勇高中毕业。求学心切的他，奔赴桂林参加全国大学统一考试，并顺利考取中央大学艺术系。谭勇很兴奋，因为在中央大学艺术系担任系主任的是他仰慕已久的大师徐悲鸿。在重庆上大学的日子，虽然清苦，谭勇却终生难忘。在这里，他因品学兼优而深得徐悲鸿的赞赏，成为入室弟子；在这里，他得到了花鸟画家张书旗和山水画家黄君壁的指导，在艺术的天地间自由驰聘；在这里，他还结识了后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华采真，两人不仅是生活上的伴侣，更是艺术上的知音。
当时中国画坛，画风陈腐守旧，以画劳动人民为不雅。谭勇大胆创新，拿起画笔表现抗战时期的人民生活。重庆经常遭到日军飞机狂轰滥炸，到处断壁残垣，人们流离失所，目睹此情此景，谭勇义愤填膺。他和华采真冒着空袭危险外出写生，画了许多反映重庆人民苦难生活的速写。1942年，联合国艺术展览在重庆举办，谭勇入选两幅画作《忍看孤小对凄怆》、《征衣密密缝》，作品以其深刻的现实性和成熟的技法，打动了现场观众。徐悲鸿看到谭勇的这两幅作品后连声称好，当场贴条定购。这一年，谭勇毕业后留校任教，担任徐悲鸿的助手。
跟随徐悲鸿先生左右，耳濡目染，谭勇更加勤奋。他沉浸在创作的激情中。从早到晚，他不停工作。中午，他常常简单地吃点东西，甚至只啃两个烤红薯，就回到教室继续工作。功夫不负有心人，谭勇的画艺日渐精进。他的写实主义作品《木工》获得第三届全国美展荣誉奖，人们对之赞叹不已。
1945年，谭勇打算再次举办个人人物画展。当时，徐悲鸿正在病中，听说了这件事，十分高兴。他坐在病榻之上，一幅幅翻看谭勇带来的画作，兴奋地为画展写了序言：“二百年来中国绘画之不振者，因画中不见人物也。谭君勇独能从生活中撷取新材，予中国画以新面目，为之欣慰无极。”一年后，徐悲鸿前往北平就任艺专校长，出于教学需要，谭勇留在了中央大学。临别时，徐悲鸿留赠一幅咏梅的书画给谭勇，鼓励他在美术创作中持之以恒、更上层楼。
两年前，谭勇的母校请谭勇给正在读书的学生们提一些建议，他归纳为“立志、勤奋、保健”。谭勇解释说：“立志，就是要树立一个目标，并下定决心去实现这个目标；勤奋，就是不能浪费时间，要充分利用有限的时间，为心中的目标而努力；保健，就是要保持良好的心态，拥有健康的身体，这是一个人做好事情的基础。”这些话不仅有助于学生的成长，而且准确地概括了谭勇自己大半个世纪以来的艺术生涯。
作为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谭勇创作了大量国画佳作，同时也影响了60年来他教过的数以千计的学生。从1942年留校担任徐悲鸿的助教起，谭勇先后执教于中央大学、betway必威西、南京师范学院、南京师范大学，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硕士研究生和外籍留学生导师，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教坛。在多年的教学实践中，谭勇建立了系统而完整的国画教学体系。他鼓励学生多观察生活，在掌握美术创作技能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风格和特色。以画猴出名的徐培晨、工笔花鸟画家陆越子、工笔花鸟画家袁牧等一批有实力、有影响的中青年画家都是谭勇的学生。
退休后，谭勇又接受了金陵老年大学的邀请，出任大学书画院院长。
谭勇热爱自然，时时发觉自然界美的题材。
50年代，谭勇以“行万里路”的精神，远游写生。黄山、五岳、峨嵋、青城、雁荡、鼎湖、桂林、三峡、西双版纳、敦煌、吐鲁番，他不辞辛劳，一一走遍。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化作了谭勇胸中的笔墨。他的绘画题材也由人物转为山水。谭勇的山水画，既有传统中国山水画的意境，又融入了新人新事，富于时代气息。1953年，谭勇创作了山水画长卷《佛子岭水库工地》，表现青山碧水之间，人们建设水库的热烈场面。这幅画画面宏阔，景物真切，意境新颖，令人耳目一新。《佛子岭水库工地》和谭勇第二年创作的《佛子岭水库》，分别被中国美术馆和江苏省美术馆收藏，在国内产生了较大影响。
谭勇60岁后，绘画的题材又转向了花鸟。经过了岁月轮转，以小见大的花鸟画似乎更能承载谭勇此时对人生的理解、对生活的体悟。他栽花、养鱼、饲鸽，细致入微地观察花鸟鱼虫的形态变化。在谭勇的笔下，花鸟充满了生命的律动和自然的美感，让人感受到自然界的勃勃生机。
谭勇最擅长画鸽。他从小养鸽、爱鸽，在国立中央大学读书时，谭勇已在花鸟画家张书旗教授的指导下开始画鸽。当教师后，谭勇仍旧饲养了许多鸽子。长期的观察和研究，使谭勇画出的鸽子形神兼备。极具灵性。他注意到一般鸟类哺育后代大都是大鸟将食物送入小鸟张大的嘴里，而鸽子却不这样。在谭勇的画作《哺雏图》里，刚出生的小鸽子把小嘴伸进大鸽的嘴中啄食。这样的细节，如果没有深切的感受，是画不出的。徐悲鸿的夫人廖静文看过谭勇画的鸽子后评价说：“(谭勇)画鸽作品能够笔到神随，妙趣横生，很有独到之处。他把鸽子的飞翔鸣啄、栖止顾盼的万千姿态，尽现于作品之上，秀润高华，爽爽若有神助。”1989年，谭勇应邀赴德国讲学，并在汉堡、基尔、布伦瑞克等市举办了个人花鸟画展。
岁月如流。画了这么多年的画，谭勇拿起画笔已是挥洒自如，举重若轻。他什么都来得，端得起放得下。
尽管如此，谭勇仍然坚持每天作画。事实上，绘画早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在接受采访时，谭勇说：“我没有多余的嗜好，我也不奢望这一辈子什么都去尝试，我的兴趣就是画画，只要能在艺术的道路上不断前行，我就十分满足。”
对于画画，谭勇乐在其中。
(沈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