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校友通讯

  南大中文系1962级同学中,许君鹤龄是颇具才情的一个。当年在班上我与他并无深交,毕业后通过二十多年的信函往来,发现他是一个爱好哲学和美学的学人,也是一个热情洋溢的诗人。前者使他能看清事物的本质及其辩证关系,可谓“世事通明,洞若观火”;后者又让他“洁身自爱,风逸旷达”。不少诗词是他晚年退休后所写,出手不凡,令人刮目。


  鹤龄出身职员家庭,父亲原在铁路局任职,小康之家,兄妹众多。大学毕业,他走的路相对平坦:先分配在江西鹰潭铁路一中任教,当过教导主任,后被调到鹰潭铁路局党委当秘书、办公室主任,1987年调至南京铁路局任办公室主任。铁路系统属于企业部门,垂直领导,一杆子到底,工作讲标准,讲效率。他上大学时,政治、哲学、经济方面的理论基础比较扎实,养成了思考的习惯,遇事总爱问几个为什么而不会轻信盲从,所以工作相对出色。

  “吾思故吾在”是他安身立命的人生哲学,于是他在纷纭复杂的世事中找到了自己的生活乐趣与存在感。他最忌“肩膀上长着别人脑袋”,以至于从内心深处可怜那种人。


  也许他任职南京铁路局办公室主任期间,对铁路部门的内情比较了解,接触报告、总结,讲话稿之类的文字多了,对文牍主义渐生厌倦。但铁路局待遇不错,他又是个守正、本份之人,也就不想挪窝,这样一直坚持到退休。


  然而,企业的退休金不如事业单位,他却泰然自若,并不计较待遇上的得失,只求内心的平和与充实。他兴趣广泛,关心大事国事天下事,也关注音乐、戏曲与文学艺术的历史与现状,每每能发表一些颇有见地的观点。


  也许枯燥乏味的机关生活待久了,他在重研古典诗词与现代诗歌中发现了一方可以放飞心灵的自由天地,于是试着写诗。

鹤龄写诗始于2012年为编同学录,受到徐有富教授的鼓励。第一首《牽手》写就,有富看后便夸他“出手不凡”,从此将他送上了写诗的“不归路”,一度痴迷到诗兴上来便“夜半挑灯”速记下来,次日再整理成行。


  由于对人生、爱情、大自然有着哲理思考,所写的现代诗别具一格,真挚奇谲、动人心弦。于是,一发不可收,写了上百首新诗,在同学和朋友之间流传。但他无意发表,更不想刊印成书。我曾几次致信,老同学的进言都无效,他像铁石人儿似的无动于衷。这使我想起三国时期诸葛亮《阴符经序》云:“故圣人藏诸名山,传之同好,隐之金匮,恐小人窃而弄之。”不知鹤龄有此意否?


  我在撰写《气冲霄汉:童祥苓传》《滑稽泰斗:姚慕双周柏春合传》二书中,曾引用他的诗句以增色。现摘录鹤龄兄二三诗作,可观全豹:


牵手


昨天,你在我身边牵手

今天,你在我床头侍候

明天,我在时间隧道那头等候

呵,忘了

时间隧道哪有班车

我就在

那边隧道口分分秒秒地守候

守候着

与你再牵手


古井


老屋院子里

有一口古井

像奶奶讲的故事

幽深而神秘

又像万花筒里的镜子——

儿时的斑斓

少年的憧憬

甚至,猴子捞月亮的恶作剧

都在这里演绎

六十多年过去

没有捞到月亮

没有摸到星星

只留下探险的

惊怵

和一颗渴望真理的

童心


  出人意外的是,耄耋之年的他竟写出了缠绵悱恻的爱情诗,那是他年轻时情窦初开的追忆,也是人生中弥足珍贵的留恋,见证了他与爱妻忠贞不渝的爱情!


高楼上的姑娘二首


(其一)

高楼云深处的姑娘

你的玉臂如秋月般冰凉

暮云在你手心上

依伴

才吻到丝丝的暖意

又从指缝中流进

那无言的

苍茫


(其二)

高楼阳台上的姑娘

八方彩云在你脚下流淌

你可留意

日薄西山下处一个

远远的他

不争朝阳的热烈

不比晚霞的浪漫

如一轮秋凉的月

把他冰凉的吻贴在你的窗上

怕你受凉

怕你受伤


  此外,他也写了一些耐人寻味的哲理小诗:


真与假


小时候不辨真假

总把假的当成真的

老梦想

从水井里捞起月亮


长大后不信真假

总把真的当成假的

老在想

天上的太阳会不会掉下来


老了后不问真假

总把真字写成假

又把假字写成真

字典里已经没了真假


生命的感悟


死亡是生命的灰烬

精神是生命的光焰

让生命的光照着夜行者前进

把生命的灰留在大地上肥田


我打碎了夕阳


我打碎了夕阳

将它缀满身上

从此我不怕黑暗

因为身上闪出一种嶙峋的光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鹤龄对六朝古都倾注了毕生挚爱。他在给我的信中写道:


  南京伟岸不如北京,古老不如西安,繁华不如上海,灵秀不如苏杭,新潮不如深广,创新不如香港——但,她是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从不为她护短却情不自禁地为她扬长:她钟秀、灵毓、巍峨、雄刚;有香草美人的柔肠,又有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豪情;从秦淮灯影到乌衣市巷,从朝天宫阙到神策城墙,从紫金头陀到烟波玄武,独登阅江楼遥望,南唐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扼腕长叹,栏杆拍遍谁能领略登临意:我的故乡!


  为此,他满怀激情地写了《我喜欢清凉山》一诗:


我喜欢清凉山

不仅仅因为十足的春兰

虽然美誉为“东梅西兰”

是挂在它胸膛上的勋章


我喜欢清凉山

不仅仅因为雾中的古刹

虽然见证了大江东去惊涛拍岸

是它跳动的历史心脏


我喜欢清凉山

不仅仅因为森林深处的石马

虽然曾经驰骋疆场万军阵地斩将

现如今还耸着战士的脊梁


我喜欢清凉山

不仅仅因为鬼斧神工的“鬼脸墙”

虽然丑陋甚至肮脏

却忠心赤胆拱卫着古寺的平安


我喜欢清凉山

还因为他的古道残阳

只见背负历史挽着时光一步步蹒跚

向着就要落山的夕阳


我喜欢清凉山

最喜欢它的气质不凡

宛为隔世的忧郁王子

目光中逸出旷古的清凉

这铁一般的清凉

沁入骨髓写在精神上

  晚年的鹤龄并未失去对于理想的追逐。他讴歌人类希冀的梦,在现实与美梦之间坚定地走向未来。他在《追梦的心》一诗中写道:


雾也茫茫

梦也茫茫

白雾中有我孤独的身影

和一颗追梦的心

青梦中听到你款款的足音

和均匀的呼吸

雾中梦里

我迷失了自己

脸上湿润的水雾

不知道是雾中的水气

还是你软软气息酿成的甘露


  对于他的诗作,南大语言学教授李开作过如此评述:德国哲人说过,一切理念的活动都是一种审美活动。您的诗作正可说明此理,由诗作之美认识社会人生诸多理念,由社会之理的认识又化作了审美活动。


  鹤龄自己也说:时常随手写一些东西,时间长了便渐渐觉得艺术是个植根于生命的东西,它是生命中最宝贵的精魂灵魄。当生命为它的理想挣扎、奋斗时,它才从精神中撕裂出来袒胸露怀、奔突吼叫,完全是赤裸裸的,细观还带母体的胎血精气。


  祝愿许兄晚年继续激扬文字,写出使人沉醉而踔厉奋进的诗篇,为南大人增光!


    (文/唐燕能)


betway版本版权所有 苏ICP备10085945号
Baidu
map